雪代遥脖颈隐隐感到有凉气再吹,耳边听到呼啸声,身后女人们在尖叫,烛台倒了一大片,顿时眼前光芒消失了。
在光亮消失的最后一幕——只看见老夫人停下了动作,幽绿色眼珠子怨恨得瞪着他,而后是纱帘落下来的闷响。
雪代遥并不害怕,反倒感觉古怪的握住了剑柄,也不吭声了。
老夫人声音微微有所变化:“你不信鬼祟?”
雪代遥生性谨慎,隐隐感觉不对,连呼吸也止住了。
老夫人幽幽的说:“那你为什么不往后头瞧瞧?”
雪代遥没有理会,但听见黑暗中嗤的声冷哼,显然他没有做出转身的动作是对的。
他屏息凝神,五指紧握剑柄,感觉这柄短剑越来越烫,周围任何声音都没有,只听见他缓慢的心跳声,而后是听得脚尖慢慢落地的响动。
雪代遥把短剑放在好发力的位置,目光紧紧看向声源处,那脚落地以后的声音极轻极轻,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,就好像水笔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。
雪代遥眉头忽得一跳,有淡淡的风声在附近移动,他发丝突然有了微妙的触感,而后那东西便缩了回去。
雪代遥大气也不敢出,手中的短剑烫得要将手烤熟了,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,帘纱时不时被风轻轻卷起。
倏地,窗外划过道刺目的闪电。
一张猴脸羊角流涎水的怪兽,正凸着绿眼珠子脸对脸与他幽幽的对视。
雪代遥大惊失色,那怪兽瞬间掐住了他脖子摁倒在地上,他脑袋生疼,呼吸不畅,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,再也忍受不了,拿起手中发烫的短剑狠狠扎进那怪兽的腹中,但听窗外紧接着轰隆的雷响,它顿时没了气力,慢慢软化下来,被雪代遥一把推开,短剑跟着掉在地上,那怪兽像漏了的气球,只剩下一张皮了。
他也跟着四肢酥软了,坐在地上,恍若梦中,心想:“刚刚是怎么一回事?这是什么怪物?”
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,惊得他想去拿地上的短剑,可是却没有一点力气了。
“少爷没事吧?”
雪代遥听见是村上铃音的声音,转身看见了盏明晃晃的蜡烛,村上铃音翻开纱帘进来。
他由衷的松了口气,说道:“没事。”
扭过头,却发现那张皮已经不见了,那老夫人还好端端的躺在床上,一时之间,他想:“那怪兽呢?难不成是我出现了幻觉不成?”
可是刚刚发生的一切,太过突然太过真实,又无法解释,就连雪代遥都对神鬼之事开始将信将疑了。
雪代遥一面想着,一面在村上铃音的搀扶下起身,抬起头,发现头顶的电灯慢慢亮起,翻开纱帘,就看见:藤原清姬面带紧张、紫夫人和桃沢爱表情不变,但眼底担忧之色一闪而过。
其余的客人都站在附近候着,这让雪代遥长吁了一口气。
藤原瞳问了大家最想问的问题:“少爷,邪孽除了没有?”
雪代遥自己还迷迷糊糊的,摇了摇头说:“我不大清楚,只记得我用短剑刺死了个怪物。”
老巫女脸色苍白道:“那‘怪兽’已经死了,老夫人无恙了。”
紫夫人脸色平静,藤原瞳飞快的跑进纱帘里,没一会儿就出来道:“老夫人还活着。”
纱帘后面传出老夫人的声音:“我为什么还活着!我为什么还活着!”
紫夫人轻声笑了,冲里头喊:“做女儿的,自然是希望母亲好好活着啊。”
扭头发现曾经支持老夫人的那几个客人目光闪动,她不以为意的问老巫女:“驱邪以后,我母亲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?”
老巫女如实回答:“老夫人被怪兽附体多年,病入膏肓,哪怕驱了邪孽,也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。更别说……”她欲言又止。
“放心大胆的说,我不会怪罪你。”
“怕是邪气入脑,清醒时日不多,只怕活不了多少日子了。”
老巫女看了眼雪代遥,说道:“若是得神宫当中的圣水强行续命,老夫人应该还能撑些时日。”
雪代遥明白老巫女是暗指他非要去伊始神宫不可,经历刚刚驱邪一事,不再对神鬼之事那么抵触,但心中却充满了疑惑。
紫夫人高声说:“母亲,我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死的,我这就派人随巫女大人回山上取药。”
支持老夫人的那几个人,听到老巫女所言,均明白老夫人已经没有希望了,心想:“紫夫人继位也不错,谁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又倒下了呢?”
这样想着,最后几名支持老夫人的客人,也站在了紫夫人身边。
老夫人哀嚎:“你是想要折磨死我?”
中间隔了纱帘,大部分人不知道其中的蹊跷,只道老夫人确凿应该是疯了,活着有什么不好?
只有小部分人明白:紫夫人是特意让老夫人活着,以此折磨。
桃沢爱也是知道其中关键的人物,手中拿笔,在纠结家谱中这段该怎么写?
犹豫了片刻,写道:十月入秋,老家主害癔症,少家主假借驱邪一说哄之,故病除。
雪代遥自己也在茫然,偷偷溜进纱帘里面,地上除了那把短剑,怪兽的皮早已消失不见,抬起头看老夫人,她的肚皮已经干瘪下来。
老夫人看见雪代遥捡起地上的短剑,不知道是哀求还是威胁的说:“小杂种,你杀了我吧。”
雪代遥心说她可怜,摇了摇头,转过身就看见紫夫人站在他面前。
紫夫人很满意的抱抱雪代遥,附耳说:“你演得很像,妈妈很满意。”
原来是紫夫人也不信鬼神,偷偷和老巫女商议,假借迷信,让这群老古董相信老夫人已经不行了,倒戈来支持她。
雪代遥心正迷茫着,突觉额头一软,紫夫人宠爱的轻轻摸着他头发,红润的嘴唇吐气说:“不要多想了。”
雪代遥“嗯”了一声,但心里想着得却是向老巫女询问真相,可是出去发现老巫女早已不见,藤原瞳说老巫女刚才不知怎么,在外头吐血,由下人带下去了。
紫夫人微笑道:“我已经叫人准备好庆祝我母亲驱邪成功的宴会,请诸位入座。”
那群客人欢天喜地把老夫人抛下,就连下人们也有份。
雪代遥很想找老巫女问个明白,但他是宴会的关键人物,被众人簇拥着过去,只得作罢。
房里只剩下老夫人孤零零的一个人,美名曰为“休息”。
藤原雪纯来得时候,根本没有看到一个下人来伺候老夫人,只有一名保镖守在路口。
藤原雪纯推开门,没有开灯,撩开纱帘来到老夫人床边,深深凝视着眼前的母亲。
忽然,老夫人睁开眼睛,问道:“你是谁?”
藤原雪纯没有理会,转身就走,老夫人拼命挣扎道:“雪纯,你是雪纯对不对?”
藤原雪纯没有理会,就听见被子掉在地上的声音。
她停住了脚步,心下叹了口气,回过头帮老夫人把被子重新盖好,一言不发的走出去,还听见老夫人的声音:“你一定是雪纯,你一定是雪纯……”